丰巢收费后,我观察了北京CBD一处快递站点-冯金伟博客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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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文丨首席人物观,作者丨倪文,编辑丨江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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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丰巢收费的风波没有过多波及北京这座大厦。

  这是北京 CBD 一座典型的办公大楼。大楼正门一侧,有一间小屋,很平常的蓝色防盗门,冬天时常紧闭,其他季节都是敞开的,这里是收发室,也是顺丰快递的驻点。多年前,顺丰跟大厦物业签署了入驻合约。

  作为顺丰主场,这间房子接纳的快递,超过一大半都是顺丰的件儿。当然,四通一达、邮政、德邦等快递都会送到这里,更准确地说,丰巢快递柜里。

  顺丰自己是几乎不用快递柜的。

  这里贴墙码放的丰巢快递柜有 8 组,最高的那排格子,中等个子的女生需要踮脚才能取件。房间里灯光昏暗,白天也需要开灯。房间中央还堆放着一辆超市购物车,以及几台黑色推车,上面堆满快递,再不够用时,便会整齐码放到地上。

  快递多时,房间里的过道就窄些;快递少时,过道就宽些。

  丰巢收费的消息,似乎并没有第一时间抵达这里。5 月 12 日这天,几位快递员告诉我,他们是从机器提示和网上得知的消息,也就是说,他们并未比大众更早得到消息。

  与外界的争论不休形成对比的,是这间房子里的平静如常。

  快递员们自有办法。

  一位用户超时没取走快递,圆通快递员便给出建议,先由他自己取出,再当面交给用户。这样便免了一笔超时费用。

  还有的快递员,面对用户“没给我打电话就放快递柜”的质问,会自知理亏,自行取出,再重新入柜,以延长用户的取件时间。每操作一次,快递员自己要支付 0.3 元。

  当然,没有人会特意把快递滞留在这里,“大多数人都会及时取走,超时也不会为难,”顺丰快递员林白杨说。

  周末是特殊情况。丰巢收费后,包括顺丰在内的快递员们自发采取了更有效的行动——周末停止向大厦投递包裹。

  “明知道没人取,还投,一次两次还行,多了人不得投诉你,”中通的快递员春阳说。不必等用户找上门来,快递员们有着对价格更为敏感的神经,他们知道自己和用户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。

  对于快递员,周末的小调整并不会影响正常运转——这座大厦的快递不算多,周末两天,顺丰不超过百件,其他各家也都是几十件的规模。

  用户们显然也欣然接受。我的同事丸子在上周日接到商量延迟送货的快递员电话后,连连感慨“贴心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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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负责大厦及其周围区域近四年,春阳经历了“最后一公里”的变革。

  起初货物是可以直接送到用户手里的,但大概从前年开始,收发室设置丰巢快递柜,他便被挡在了大厦门外。大厦规定:除了顺丰快递员以外,其他公司的快递员都不能上楼。

  春阳内心没做过多的挣扎,“不让上就不让上了呗。”

  他看到了丰巢快递柜的好处:不用花钱,还能减少扫楼时间。

  春阳负责大厦、公寓等四个区域。大厦通常是他的第一站,早上八点半左右到达,配送数量大概 30-40 件左右。

  使用丰巢之前,春阳要从最高的 25 层从下走,每层楼都要去,跑完一栋楼,一个小时都不够用。公司规定,每天上午 10 点要完成当天投递数量的 30%,春阳只能追着时间跑。

  丰巢快递柜解放了他的时间。一栋楼的快递挨个丢进柜子里,半小时就能搞定。

  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。一个月后,丰巢开始向快递员收费,最初小、中格子每次 0.3 元,大格子每次 0.35 元,春阳每个月要多花 300 多块。

  他依然没有抱怨。大厦的包裹在他负责的片区里不算多,更重要的是,他计算过,快递柜收费之后,自己的薪水没有明显变化——用钱置换时间,省下的时间让他可以派送更多的快递。

  春阳算了一笔账。他跟一位同事每个月收入相当。春阳平均每月配送 5600 多件包裹,其中只有大厦设置了丰巢快递柜。而同事每个月配送 8000 件,其中差不多有 5000 件是放在快递柜里的,为此需要每月向丰巢支付 2000 多块。

  快递员的薪资大多按件计算,件数越多,薪水也越高。但丰巢的存在成为变量。

  春阳的结论是,对于收入中等的快递员而言,用不用丰巢,区别并不大。丰巢后来涨过价,调整后的价格分别为 0.35 元和 0.4 元,这一收费标准使用至今,春阳们都默默接受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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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在大厦的快递员里,顺丰显然是活在“鄙视链”顶端的。

  其他家快递员,一般是一个人负责4-5 个站点,而顺丰安排了四名快递员驻扎在这一个站点。疫情前,他们平均每天上楼三趟,组长林白杨通常先上到 22 层,把推车停到电梯口附近有监控的地方,再把 19-25 层的快递装到顺丰背包里,先向上走三层,送完 22-25 层的快递,再向下走三层,送完 19-22 层的快递。

  以此类推,分装 4 次,就可以走遍整幢楼。

  从大厦工作的白领们的标准来看,收发室条件并不好。没有水,要喝水只能到地下一层去接,为了节省时间,快递员一般都自备水。室内有台立式空调,但那是物业的,快递员不能使用,冬天没有取暖,夏天没有制冷。

  即便如此,顺丰快递员依旧相对轻松。

  “我连丰巢的账号都没注册。”一位工作几个月的顺丰快递员低头码着货,而他身后的别家快递员在向快递柜投递包裹,投完又急吼吼地离开,赶去下一个站点。

  大厦的“传奇”是林白杨。

  他是十几年的老顺丰快递员了,早年也像其他家的快递员那么跑过,“一个人负责三、四个区,常从东三环跑到西三环,业务量没现在大,但也不轻松。”入驻大厦后,他的工作日趋稳定。

  林白杨记性很好,能记住大厦常客们的脸,以及他们的快递收发习惯。他说话语速不快,也不急,讲话又有分寸,总是一副和善模样。

  他是这里的另一组“丰巢快递柜”。

  在这间大约 30 平米的收发室里,进门左手边有一张顺丰快递员的办公桌,桌面经常放着各种顺丰文件和快递。只要有见过几次面的收件人踏进门,不用再报名字,林白杨就会告诉对方,“有你的快递”,然后从桌子或身后的地面上很快翻找出来,准错不了。

  即便是疫情期间,人人都戴着口罩,他也没有认错过。

  大厦的用户们显然也信任林白杨。有人叫他杨哥,有人叫他白杨。

  有时,其他顺丰快递员打电话通知收件人取件,电话那头会直接要求林白杨代收。有人直接把收件人的名字写成林白杨。

  还有来寄文件的用户,把成叠装好的文件递给林白杨,便匆匆离开,剩下的工作全交给他。

  对于用户而言,林白杨成了比丰巢快递柜更便利的存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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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当然,这座大厦收发室,只是观察丰巢收费的极小窗口。它只代表了部分的办公场景。

  这大概是快递场景中最和谐的那个。没有年老体衰出门不便的老人,没有突然出差一周的年轻人,即使无法亲自收件,也还有同事代收这样的选项。

  5 月 13 日,林白杨所在的收发室里,快递柜顶上还放着两个巨大的箱子,是一位用户暂存的,已经十几天过去了,箱子还在,林白杨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会来取走。

  即使因为快递滞留而被丰巢收费,多数用户也选择了接受。5 月 13 日中午,一位因快递滞留超过 24 小时的用户,平静地按照系统要求支付了 1 块钱。

  可以预见的是,这大概会成为今后的日常。

  收费引争议后,丰巢高管李文青表态,公司不会放弃“超时收费”这一战略。于用户而言,长期抵抗无效,又没有更优选项,其结果往往便是走向妥协和接受。

  顺丰有底气。

  一切也有迹可循,当初面向快递员收费时,丰巢也是这般理直气壮。

  林白杨每周要在站点开两次会,长的时候要开一个多小时,内容涉及行为规范、纪律等等。但仍在发酵的丰巢事件,并未出现在快递员们的例会上。

  这并非个例,春阳所在的快递公司同样没有表明态度,更没有强调行为规范,“没人说。”一边聊着,春阳一边发来自己在抖音上看到的相关事件的视频,内容是快递员受到用户投诉,被罚两百块钱。

  快递公司在观望,以一种火似乎烧不到自己头上的态度旁观。丰巢也在骂声中观望。

  争议还在继续。有人在抵制收费,也有人旗帜鲜明地支持——无他,也是为了更好的用户体验。这座大厦收发室式的和谐,并非这个国家密密麻麻快递站点的常态。相比过于依赖个人素质的快递站点,标准化的丰巢快递柜,显然是更加稳定可靠的存在,延时付费,也无妨。

  可以确定的是,资本不会是输家。快递涨价的趋势已定,丰巢收费的决策又如此决绝,消费者的钱,恐怕还是不得不掏。

  (注:应受访者要求,文章中出现人名皆为化名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