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轻人的新抽象圣经,为什么是一辆“泥头车”?
万物皆可泥头车。
如今,“泥头车”似乎已成为了一种泛用词。在游戏、动漫等文艺作品中,任何能冲撞的、有杀伤力的东西,都可以用这三个字来形容。
比如在《战地2042》中,那横冲直撞、堪称无敌的泥头车(船)曾让许多人叫苦不迭,玩家们恨不得在现实中开着它把制作组给碾平。
而最近发售的《艾尔登法环》则出现了至少三种“泥头车”:人脸形状能喷火的、带着电锯冲锋的、装着大滚轮来回碾的……当它们跌跌撞撞奔来时,我仿佛已看见下一秒屏幕上的“YOU DIED”。
所以,“泥头车”这个词,究竟是怎么流行起来的?
当泥头车开始创人
“泥头车”这个称呼,最早流行于广东地区,泛指运送泥土等建筑材料的大型自卸卡车。由于这类卡车常常会被泥土弄得灰头土脸,因而获得了“泥头车”的称谓。
体型庞大、破坏力强的泥头车自问世起,就与身法灵巧、见缝就插的出租车,体型适中且微操精准的公交车并称“马路三幻神”。
而泥头车幻神地位的确立,则多少有些“地狱笑话”的味道。
在曾经交通法规不完善、道路缺乏监管的年代,泥头车超载、超速都是常态——毕竟,为了获得最大的利益,每一单泥头车运送都要尽可能装得多、送得快。那时的“泥头车”,就常常被用来代指不遵守交通规则或是超载的车。如果你住在国道旁边,就可以看见它们在深夜背着满满一车泥土在街道上飞速驰骋,突破一个又一个红灯。
当泥头车不守规矩时,自然会引发一系列交通事故。在超速、超载等buff的加持下,几乎无人能在泥头车下幸存,并且死状相当凄惨。你所听见的诸多人间惨案,大多都与泥头车有关。
具备强大破坏力的泥头车,一方面会让人们感到恐惧,只要看见就会速速远离;但泥头车又在一定程度上,满足了人们的破坏欲——毕竟,人们一定乐意看见这种事发生在仇家身上。当出现一些负面情绪时,诅咒讨厌的人“被泥头车创死”,自然是一种相当管用的发泄方式。
因此,“被泥头车创死”就这样成为了骂人的常用语,它表达了要将对方碾死的美好愿望。在这种语境下,泥头车原本那运货、装卸等众多功能,最终只剩下了一个——
“创”人。
当泥头车创向贴吧
尽管在早期互联网中,就有着零零碎碎的“泥头车创死”之类的语句,不过“泥头车”一词在网络上的兴起,更多程度上还是与“抽象”文化相关。
在抽象文化群体中,究竟谁最早用了“泥头车”三个字,一直没有个定论,一个比较令人信服的说法是,它最初来自抽象系贴吧中的一位泥头车司机。这位司机常常在贴吧中发泄自己的不满,并扬言要将某些人“用泥头车创死”,引来了不少乐子人围观。后来,一些人开始跟风模仿,在看到某些让人不舒服的人时,就会表示要用“泥头车”撞了这“垃圾”。
当然,在这个阶段,“泥头车”还是个较为小众的词语。它真正火起来,与一个标志性的事件有关——或者说,是一个标志性的词。
这个词,叫作“绝绝子”。
绝绝子,即“绝了”的语气加强版,本意是用于夸奖自己喜欢的东西。这个词几乎没有任何攻击性,但它那种中文不像中文、日语不像日语的矫揉造作感,还是让无数人生理不适、血压飙升,进而批判、抵制、唾骂之。
一些贴吧里的暴躁老哥,在面对“绝绝子”“无语子”等词汇攻击时,选择了一种最绝的方法——以毒攻毒。他们将最矫揉造作的“绝绝子”,和最具攻击性的“泥头车”进行了组合,最终产生了一句沿用至今的“圣经”:
“泥头车,绝绝子,给你亲X创死死。”
这句话可以浓缩成三个字:“创创子”。
除“创创子”之外,还有一句常常与泥头车绑定出现的歌词——“我跌跌撞撞奔向你”。
这句歌词,出自一首抖音“神曲”《多想在平凡的生活拥抱你》。或许是因为被这首歌唱烦了,贴吧老哥将它毫不客气地拿来、组合、应用,将原本用来表达爱情的语句硬生生搞出了几分黑色幽默的气息。
这些“泥头车”相关的语句,仿佛真的如一辆辆泥头车一般,四处碾压着那些矫情的东西,发泄着人们对于如今那矫揉造作之风的不满——不过,过多的“泥头车”也催生了一批“魔怔人”,大段的复读语句、满屏的泥头车表情,终究会让许多人感到不适,最后留下一地鸡毛。
无论如何,“泥头车”已经随着这几句“圣经”,成功出圈,并辐射到了互联网的各大社区之中。
但当这个词走向大众时,却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。
如今,“泥头车”已经走进了游戏、动漫、电影等方方面面中,只要是能移动的、具有攻击性的载具——甚至不需要是载具,都可以被赋予“泥头车”的称号。“泥头车”的攻击意味,早已不再那么强烈,在大众文化中,它逐渐由“抽象文化”的小众用语,更多地变成了一种调侃代称。
这种现象其实并不奇怪,一个比较直观的原因是,上面这类载具恰好缺少一个概括性的名词,泥头车则刚好足以形容它们的冲击力、破坏性;一个更深层次的原因则是,任何小众的文化内容想要走向大众,都必须经过大众文化的检验、同化,最终找到自己的位置。
——当然,在必要时,我们依旧会化身“泥头车”,跌跌撞撞地奔向敌人。
泥头车吧
“大量招募泥头车散车和车队”。
在这个名为“泥头车”的贴吧中,常常会有类似的招募帖子。但你点进去之后就会发现——他们真的在招募那些盛着泥土的泥头车。
在这个贴吧里,没有乐子人,有的只是那些开着泥头车拉货、包工,以此谋生的人。
以外人的眼光来看,这个贴吧仿佛与当今的网络世界隔绝了一般。但我认为,这个贴吧反倒回归了“交流平台”的本质,嘴臭、引战、搞抽象……在这里都毫无市场,任何抱着找乐子心态去的人,都会在这里迷失方向:
“泥头车”,这个在互联网语境下已改变了意思的词语,在泥头车吧里,反倒有了一丝返璞归真的意味。
而对于这个吧里的人来说,“泥头车”这三个字,就是泥头车本身而已。